孔、孟一貫的立場並不反對富貴利達;他們反對的是「不以其道」。面對現實和操守的兩難選擇時,我們如果不能站在道德之一方,不能「據於德,依於仁」,那麼心靈便將永無寧日,生活也將永遠沒有片刻寧靜,這即是孟子說的,比死還令人痛苦難忍的「所惡有甚於死」者。
有些事情是人力所能為之的,有些則是人力所不能為之的,孔子僅就個人「主觀」上能夠做得到的事情言,責求個人之「不為也」,不去苛求其所「不能也」。儘管現實中難免存在著「斯人而有斯疾」的客觀命限,但我們仍然擁有主觀的、在有限生命中創造無限價值的「立命」理想與自由。
什麼是合理的天道與人道關係?人生天地間,應該如何才能安心自在、俯仰自得?人生難免天、人交戰的時刻,有時也會徘徊於「立命/命限」間的辯證拉扯。「以人為鏡,可以明得失」,面對天人關係的「大哉問」,我們可以借鑒古聖先賢的智慧,希望能在紛紜多歧的人生路上得到光明指引。
真實的道德原理是沒有任何概念內容可說的;但是若不依據概念,則對於道德又無法有任何言說,所以「道」的開展畢竟還是要依據概念和語言文字來說明,只是我們必須知道:「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對於這樣又依賴指引、又怕被障蔽遮泯的兩難,道家又提出了「得意忘言」、「得魚忘筌」的指點方式。
《莊子》藉「魯侯養鳥」的故事,以闡明要避開道德偏見的傷害,就要避免「執一無權」的「成見」,不要對他人造成道德壓迫。因為我所喜歡的,不一定也是他人喜歡和接受的。人生沒有「定於一尊」的標準,主流價值未必適用於所有人,還必須考慮個別差異以及能否適才適性?我們不能要求所有的人都遵循同一標準,也要避免好意不受用。
中國哲學的本質是「安身立命」,是要安此生、立永命,創造生命無限的永恆價值。想要創造生命的無限價值,就要勇於實踐理想,要「知其不可而為之」,不怕挫折阻難與橫逆,始終抱持「我欲仁,斯仁至矣」的信念,堅持到底。
中國哲學是生命的學問;生命最大的課題在於「如何安身立命?」人怎樣才能在現實生活中,找到足使自己安心棲身、進而突破有限形軀以實現永恆價值的生活方式?是做為一個人,終其一生永無止盡的追尋。
「辯證詭辭」的運用,是中國哲學難捉摸的另一個原因。中國哲學語言經常使用具有雙向特質的「詭辭為用」方式。例如道家「遮此顯彼」和儒家「徹上徹下」的辯證詭辭方式。
中國哲學的辯證詭辭,正是一般人容易產生誤解的地方。實則涉及形上、形下兩界的哲學義理,絲毫沒有矛盾,只是我們要先懂得辯證詭辭,才能掌握其義理。這種情形,老子稱為「正言若反」、莊子稱為「弔詭」或「謬悠之說、荒唐之言」。
哲學原為愛智之義;但語言文字、知解系統的知識論,卻非中國哲學的主軸。先秦時期諸子百家的中國哲學,不論各宗各派,都是強調生命的哲學。既是生命哲學,便要強調實踐,因此中國哲學又有相應於此一型態的特殊語言用法即「辯證詭辭」,以及凸顯「得意忘言」的思維模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