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甫用了一半的篇幅聚焦「槐葉冷淘」麵並極力的自薦、渲染,無非就是期望能夠遇到懂吃的饕客之賞愛與認同,而詩人寄託於槐葉冷淘麵的主觀心意也就愈發清晰:這份具有解暑、清熱效果的槐葉冷淘麵,詩人最想送入宮裡讓君王品嚐,消緩暑氣,這是身處四川的杜甫對於距離萬里之遠的君王所表達的無限關心。
因此以「願隨金騕褭」表露其隨時可隨皇帝派往民間的采風使者出發回城;以「走置錦屠蘇」則言其欲進入宮裡的御膳房為君王烹煮這道料理,在這兩句的敘述中,詩人的意念是如此的明確而清楚,意味著想入宮為君王呈獻這道料理的心思,在詩人的心中縈繞許久。
換言之,杜甫一直在等待著君王召其回城的機會,然久候無果的狀態下,只能將心意寄託、昭明於佳餚了。
在杜甫生命的晚年這份欲返宮廷的決心從未改變,是以不管「路遠思恐泥」這段返京的路程,外在的險阻會是如何的艱辛、困難、阻礙重重,詩人都將以其「興深」、「終不渝」其一強烈的內在品格與本色予以抗衡、堅持。
杜甫的這道菜餚與心意,若單就物質的數與量衡量,顯然微不足道,但誠所謂「禮輕情意重」,故詩人化用《列子》「野人獻芹」典故,以「芹」之「小小」比擬所欲進獻君王的槐葉冷淘麵雖然不過是一道的微不足道的餐品,然就「獻」的立意與出發點來看是如此的「深」與「不渝」,詩人遂進一步以「薦藻明區區」表明自己昭明的誠心,可供神明鑒正,強化這份無法單以物質化衡量其價值的「忠愛」品格。
詩人於「路遠思恐泥,興深終不渝」此一對比的手法,凸顯其品格不會因為時間、空間而改異;繼而以「獻芹則小小,薦藻明區區」之類比作為此一品格內涵的強化,透過語句、修辭手法的運用,在在豐厚詩人的深情,而得與君王所在物質豐腴的環境對峙。
事實上,杜甫當然明白君王面對夏令酷暑,自有其消暑解方,故以「萬里露寒宮,開冰清玉壺」懸想與自身所距將近萬里之遠的君王,此時或至露寒宮避暑,又或飲著用玉壺盛裝寒冰的涼水等種種情景,故面對這些數不勝數的消暑資源,詩人區區一道槐葉冷淘麵究竟何足掛齒呢?
「君王納涼晚,此味亦時須」便一語道破杜甫對君王體察入微的關心,即設想著傍晚君王離開露寒宮欲返至寢宮時,或許接近晚膳時間,此時若能夠以此道爽口的冷淘麵作為緩衝,便是再好不過的事了。
杜甫以其「及時」的冷淘麵彰顯著對君王用心之無微不至,也就是在君王所未著想之際,已先行為其思慮周備,故當君王沉浸在避寒宮、飲冰清玉壺水等解暑的當下快慰時,詩人早已為後續的可能情況做好了周全的規畫,這正是杜甫所自持而外在物質環境所不能者的「小小」、「區區」能力的具體實踐。
「槐葉冷淘」是杜甫對君王忠愛的凝塑,事實上也是詩人自我的投射,詩人對冷淘麵原料的品質把關,以及細緻的製作工序,都是自身品格的返照,是以對冷淘麵色香味的肯定,誠乃其對自我認同的自信無疑。故「勸人投此珠」的自薦,誠乃詩人對自我品格的彰顯與期待。杜甫在寫完這首作品後三年便因病而卒,這首作品正鑒明著其「終不渝」的愛國忠君之心,然這道「槐葉冷淘」終究沒有送到君王面前,杜甫自薦的一片冰心,不免令人唏噓惋惜。
許逢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