謀食在豬,成食在人:蘇軾與〈豬肉頌〉(上)

東坡肉是一道浙江名菜,然東坡肉命名的來由與宋代文人蘇軾究竟有何關聯呢?而東坡〈豬肉頌〉無疑為蘇軾喜食豬肉的代表詩篇,究竟一首節奏歡快的打油詩,蘊含了貶謫黃州後的東坡如何的情懷,值得耐人尋味!


         東坡肉是江浙菜系,以豬肉為主要食材

謀食在豬,成食在人:蘇軾與〈豬肉頌〉(上)

東坡肉是將半肥半瘦的五花肉切成約兩寸左右的立方體,加上醬油、冰糖等調料燒製而成。
盛盤後的東坡肉外觀醬色油亮,肉質軟嫩,肥而不膩,可以說是白飯殺手,總能讓人能配著連吃好幾碗白飯啊!
不過耐人尋味的是,為什麼這道料理要以「東坡肉」來命名呢?
就這道料理的做法來看,「紅燒肉」或許是更家常一點的稱呼,而特別以「東坡肉」指稱,難道是由蘇東坡所研發出來的菜品,又或者是因為東坡愛吃紅燒肉,所以另加別名以附會呢?


事實上,從文獻的考察檢視,直到明代才有「東坡肉」一詞的相關記載,如沈德符在《萬曆野獲編》中「物帶人號」的敘述裡便將「肉之大胾不割者」稱作是「東坡肉」。這也就意味宋代其實沒有「東坡肉」這道菜餚,而蘇軾與這道「東坡肉」其實並無直接的關係。

「東坡肉」的流行乃至於成為江浙菜餚的名稱,或許是因為明清文人對蘇軾的推崇以及杭州菜館在為了區別他派菜系的考量下,特別附會蘇軾於杭州任官時的逸聞故事而來。

儘管釐清了蘇軾與東坡肉之間美麗的錯誤,但蘇軾喜食豬肉的形象確實不假,如宋人邵博《邵氏聞見錄》中便記載蘇軾以「誣告豬肉」回應友人范淳甫言其稱讚豬肉之美是「奈發瘋何」。
宋人周紫芝《竹坡詩話》也有「東坡喜食燒豬,佛印住金山時,每燒豬以待其來」的記載。

其中最頗負盛名,且多為後人用以附會東坡與東坡肉關係者,莫過於蘇軾的這首〈豬肉頌〉:

淨洗鐺,少著水,柴頭罨煙焰不起。
待他自熟莫催他,火侯足時他自美。
黃州好豬肉,價賤如泥土。
貴者不肯吃,貧者不解煮。
早晨起來打兩碗,飽得自家君莫管。

謀食在豬,成食在人:蘇軾與〈豬肉頌〉(上)

這首打油詩是蘇軾受「烏臺詩案」(宋神宗元豐二年,大興文字獄,御史台官員便以蘇軾所寫「託事以諷」的詩文進行指控,而囚於獄中達一百三十天)牽連,最後貶謫至黃州任團練副使時所作。由於不得簽署公事,處於閒職狀態的蘇軾則於躬耕農事、尋繹古蹟、遊歷山水中重新審視自我,看待世界的方式也更多了一層曠達、閒適的態度,而這首作品也反映了蘇軾於困境後重新肯定自我的情操。

謀食在豬,成食在人:蘇軾與〈豬肉頌〉(上)

詩的一開始,東坡便開門見山地指出料理豬肉的三個步驟:洗好鍋子,並鍋裡滲點水,最後以小火悶煮。看似很平常,甚至很基本的三個步驟,其實點出了這道菜餚可以成為美食的關鍵:「慢」。在鍋中的豬肉,必須以「焰不起」的小火勢,慢慢的將水燒乾,此時鍋中的豬肉才會熟透的剛剛好。這也就說明了一旦求快,鍋裡的容易燒乾,燜煮的豬肉不是過熟太硬;就是不透尚生,兩者均弄巧成拙,與美味隔了一步之遙。

從蘇軾料理食材的方式來看,也反映了這時後其心靈狀態的從容感,因此他特別強調「莫催」,一切等待「火候足」。而對於食材「自熟」、「自美」的把握,事實上也蘇軾對於自我重新建構的過程。換言之,蘇軾對於自我人格的定位與期許一直都有一個明確的方向與立場,但經歷過的種種政治上的危難與貶謫,或許使他漸漸意識到相較於急切、躁進、立竿見影的處世方式,慢下來等待時機可能引起的認同感與共鳴會更厚實。

許逢仁 老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