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說〉:對智慧越謙卑,它就回報你越多

中唐時有著強烈的士族門閥成見,韓愈以〈師說〉一文鼓吹「聖人無常師」,以此打破門閥之見,強調學習的重要。而「道」,不只是知識,更是人生之道、成聖之道;我們尊重擁有這些「道」的老師們,虛心求教,可以提升智慧維度,並為面對未來的嚴厲挑戰儲備能力。
〈師說〉:對智慧越謙卑,它就回報你越多

每個人來自於不同的起點,也許沒有世家門第的大力栽培、也許沒有經濟闊綽的幫忙來跨領域學習、探索;但老師們用慧眼看到了我們身上的某些才華的火苗,從中加以指導和傳承,進而改變本質、進步,提升智慧維度,不但療癒過去原生的傷痕,也為了面對未來的嚴厲挑戰,做了儲備。

但如果沒有老師們的發現,和不藏私的指導,我們能否獲得這條捷徑?

與其說〈師說〉是尊師,不如說是對老師們擁有的智慧財產的敬意,因為對智慧謙卑,進而對老師有禮,方能獲得知識的回報,進而延續智慧的歷程。

「好的學閥打敗「高第門閥

〈師說〉:對智慧越謙卑,它就回報你越多

雖然已經來到中唐,「科舉取士」行之有年,但魏晉以來的門閥制度仍有沿襲。貴族子弟都入弘文館、崇文館和國子學,無論學業如何,都可以為官,讓他們更要以鞏固門第為考量,甚至為了士族的繁榮,爭娶五大士族:王、崔、盧、李、鄭的女兒,攀上門閥高第,希望可以得到仕途的捷徑。貴族如此,一般百姓也是,這樣的情形下,士大夫階層只重門第,而輕知識傳承。

韓愈雖自稱「郡望昌黎」,但實際上,韓愈非五大姓出身,他沒有大族的依傍,而且失恃、失怙,全憑兄嫂扶養長大,又看到門第已成門閥之患,深知只有自成「好的學閥」,才能與之抗衡,打破「門閥」的藩籬,於是寫下〈師說〉,大張旗鼓地宣揚自己的觀點,希望通過學習為本,使人才們能互相切磋,不再以貴賤長少為準,以「道之所存,師之所存」為核心。

在當代,這個標新立異的觀念簡直是跨時代的火炬手,要經過多少年,才能完滿這樣的念頭!

選擇老師的標準是甚麼?

〈師說〉開篇以「古之學者必有師」說明古人重視師道。

「必有」二字,語氣極為肯定,其實是針貶當代,指責當代「不必有」師的妄念。緊接著「師者,所以傳道、授業、解惑也」韓愈對老師的職責提出了定義,並緊扣「解惑」二字,說明如果不從師,必然不能解決人生問題。

然而選擇什麼樣的老師,才能回答那些困難的人生問題呢?韓愈覺得重點在老師本身是否真實的擁有「道」――韓愈認為無貴無賤,無長無少,「道之所存」是擇師的唯一標準。

但是自從唐代後,從師問學之道的失傳,讓韓愈不勝唏噓!韓愈想:古代聖人資質超越我們不知多少,卻還是不斷和老師學習;而大多數的人,資質遠遠比不上聖人,卻認為向老師學習是可恥的――這是韓愈的第一層對比,把「古之聖人」從師問學和「今之眾人」恥學於師相對比,指出「從師」,是聖愚分野的關鍵所在。

當代士人們也不是不選老師,他們只替自己的小孩揀擇老師,疼愛自己的孩子,就會選聘好的老師來教他們;但是士人本身,卻恥於向老師學習。孩子的老師再好,因小孩的年紀學識有限,只能敎他們誦讀書籍,熟悉句讀;可是這些士人遇到困惑不能解決的時候,卻不去請教老師――是第二層對比,一方面是以大人和小孩對照,一方面也指出「小學而大遺」的謬誤。

〈師說〉:對智慧越謙卑,它就回報你越多

巫醫、樂師等各種工匠,都懂得互相切磋,求取進步。可是士大夫們,只要互提老師、弟子的稱呼,就會互相嘲笑。以為「位卑則足羞;官盛則近諛。」向地位低的人學習,就會覺得十分可恥,向地位高的人學習,又會覺得好像在諂媚。使得「從師問道的風氣世風日下」。在萬般皆下品的時代,士大夫原本不屑與百工並列,可就學習一事,士大夫們的智慧卻比不上他們,這真是件很奇怪的事情啊!――這是韓愈的第三層批判,以「巫醫樂師百工之人」與「士大夫之族」作比較,揭示了「尊卑貴賤」和「行事高下」成反比的奇怪現象,批判了當時社會上輕視師道的風氣。

在層層對比後,以「孔子從師」的範例,提出「聖人無常師」的論點,因為連孔子這樣的聖人,都要向郯子、萇弘、師襄、老聃等人請教學習。可見「弟子不必不如師,師不必賢於弟子」。既是對「從師學習」的申述,也是對「師道關係」新的概括,只是領會道理的時間有先有後,學術技藝的研究各有專長。

「聖人無常師」的論斷,與「古之學者必有師」呼應,並且由「學者」推進到「聖人」,由「必有師」推進到「無常師」。將師生之間的固定界限取消了,提出了「以能者為師」的觀點。

文末讚揚李蟠「不拘於時」「能行古道」,「不拘於時」的「時」指「恥學於師」、「惑而不從師」的社會風氣,「古道」指「從師而問」是全文的重要論據,在意義上是前文論述的再遞進,也說明了本文為一篇贈序,以李蟠作為後生晚輩從師求學的模範,加以勉勵,也對當代士人提出一種號召。

重道而尊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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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愈不傍門閥,但卻能成為唐代重要的文學家、思想家、哲學家、政治家,不但有「百代文宗」之名,提出的「文道合一」、「氣盛言宜」、「務去陳言」、「文從字順」等散文的寫作理論,對後代古文有很深的意義;也在唐代社會風氣和思想運動上,也起了示範性的成就,還在宋代元豐元年(1078年),被追封昌黎伯,並從祀孔廟。

在當代標新立異的〈師說〉,現在已經成為常理,我們對知識的謙卑和敬重,渴望學習,轉益多師,不傍門閥的態度,正是從韓愈登高一呼的提倡而來。

在百代過客裡,他的人生之所以走出自己的道路,自成一家,實際上正是他智慧謙卑,對知識虔誠,於是智慧和知識就能對他的生命回應越多。

〈師說〉重點在「道」的學習,「道」不只等同於知識,更是人生之道、聖賢之道,因為重道,所以也尊重擁有這些道的老師們,進而虛心求教。――只是,有些時候,我們反而是先喜歡老師,進而喜歡這門學問,「人倫互動」也是「師生之間」非常重要的一環,學生會因為體認老師付出愛的核心價值,並且感受老師們的耐心呵護和引導,進而尊師,再而求道,老師也會因為備受尊重,而願意無私地傳授更多,「智慧」就接力賽似的傳給一代又一代。

作為對唐代社會風氣的批判,其實對現代也極具啟發性,值得大家深思。

黃承達 老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