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時節氣.下

古時農業的中華民族將一年分成「春耕、夏耘、秋收、冬藏」,又可細分成廿四節氣。在唐代詩人元稹的〈詠廿四氣詩〉中,我們看到了一年四季的節氣變化與農人耕稼的密切關係,也從中學習配合時序變化,順天應人的處世法則。

周豐堂

四時節氣.下

秋天

農曆七月愛戀的鵲橋,怎和鬼月扯在一起,一場秋雨一場冷,瑟縮的秋蟬繼續催黃綠樹,為秋天添加色調,蛻變是否極泰來,還是禍福倚伏。眼巴巴的盼望秋老虎快走,只是秋雨卻遲遲不到,少了晚涼天氣,卻有病毒四處流竄,無助的人戴用面罩彼此提防,距離把人拉得更加疏離。
太陽遠離北廻歸線,日照一天比一天短,農人希望日照秋稼,才有冬藏的本錢,緊抓住任何機會,不必老天憐憫,日子要靠自己好好經營。

元稹〈立秋七月節〉
不期朱夏盡,涼吹暗迎秋。天漢成橋鵲,星娥會玉樓。
寒聲喧耳外,白露滴林頭。一葉驚心緒,如何得不愁。

白天有揮不掉的暑熱,晚上卻微有涼意,天氣變化加劇,日子即將轉換,在這有感的季節,調整心情準備迎接新的驚奇。蛩蟲了悟日時變短,天黑就唧唧叫唱,樹葉也感知溫度變化,漸漸變了顏色,在調變的季節裡,萬事萬物都在潛移默化。
在節氣轉換過程中,豈止是南北差遇,春天從南方回溫,冷風卻從北方吹起,紅葉從樹顛開始凋落,凡事都要因地制宜。

元稹〈處暑七月中〉
向來鷹祭鳥,漸覺白藏深。葉下空驚吹,天高不見心。
氣收禾黍熟,風靜草蟲吟。緩酌樽中酒,容調膝上琴。

金色是秋天的感覺,領於白晝變短,太陽一直向南斜去,有感於早晚微涼天氣,白天冷風吹皺一池秋水,夜裡露水凝結白化,就像霜滿一地。日常起了變化,觸動敏感的詩心,回到那遙遠的鄉情,那裡的野薑花開了,像白蝶站滿綠葉,又回到熟悉的花蓮溪畔,蒹葭蒼蒼是我永遠的思念。
天涼幾個秋,又是無可如何時候,思念也是囑託,一次又一次點醒自己,現實從來不存在如果,也沒有追悔的機會,什麼時候該放下就得放下。

元稹〈白露八月節〉
露沾蔬草白,天氣轉青高。葉下和秋吹,驚看兩鬢毛。
養羞因野鳥,為客訝蓬蒿。火急收田種,晨昏莫辭勞。

午後的雷雨漸行漸遠,最好的秋高氣爽時候,亞熱帶別有的綠意,也經不起日夜溫差折騰,褪去綠紗改披黃衫,給大地換身彩裝。秋分勻稱的陰陽,平分晝夜短長,卻無視於月圓時候,試問幾度秋分是中秋,不同心就沒有同圓可能,怎堪又有陰晴圓缺相延誤。
八月桂花真香,想念像花香一樣悠遠綿長,重陽前金菊黃了,難忘她曾有過熱情端莊,只是命運多舛,千里嬋娟常有難全的遺憾。
別再想月圓人圓,中秋仍有風雨攪局,秋分只用一秒就轉身,卻要春分用半年去等待,我們都是光陰過客,永恆只是奢侈的念想。

元稹〈秋分八月中〉
琴彈南呂調,風色已高清。雲散飄颻影,雷收振怒聲。
乾坤能靜肅,寒暑喜均平。忽見新來雁,人心敢不驚?

深秋染遍紅葉,才說一葉知秋,秋影卻搖擺得參差零落,等秋意襲上心頭,說好的天涼好箇秋,還有夜涼如水呢!九降風滿天嚎哮,人字形的飛雁向南轉移,苦的是農人臉上的表情,玉米經不起乾風摧殘,一束束黍穗連葉枯黄。
芋葉上的露水盡白,陽光乍現還不消散,柿子開始紅透,竹籬邊的黃菊也開了,是該添加衣物,以禦寒潮來襲。

元稹〈寒露九月節〉
寒露驚秋晚,朝看菊漸黃。千家風掃葉,萬里雁隨陽。
化蛤悲群鳥,收田畏早霜。因知松柏志,冬夏色蒼蒼。

在秋霜的助威下,熱浪終於敗陣下來,幾經秋風秋雨,終於翻出長衣長褲應急,天涼好箇秋,亞熱帶臺灣迎來的秋意,在海島顯得意興闌珊。霜降是秋的秋決,紅葉呈現,山頭霜白,天地肅將起來,在這樣的季節,思緒最容易跌宕,悲歡離合,陰晴圓缺,就是不知疫情什麼時候結束。

元稹〈霜降九月中〉
風卷清雲盡,空天萬里霜。野豺先祭月,仙菊遇重陽。
秋色悲疏木,鴻鳴憶故鄉。誰知一樽酒,能使百秋亡。

四時節氣.下

揮不走頭上烏雲,疫病肆虐的日子,無可如何又無所是事,日子蹉跎虛度,忽焉一年結束。立冬冷冬時序,秋天才褪去繽紛色彩,冬天就用溫差叫人感受,北地迎來第一場初雪,南國的禾稻才剛抽穗,南北不同調,遠方傳來社鼓聲響,一地祈求平安的心卻少有差別。
吃補的民族也懂得權宜,進補不分南北地域,北方羊肉爐,南方薑母鴨,吃撐著準備好過冬。

元稹〈立冬十月節〉
霜降向人寒,輕冰淥水漫。蟾將纖影出,雁帶幾行殘。
田種收藏了,衣裘製造看。野雞投水日,化蜃不將難。

節氣裡的小雪,那名字最美,不懂吟詩的人都有作詩的心情,依稀看見細雪紛飛,那身段阿娜多姿,傾耳聽見雪的跫音,細細碎碎的,很快走進古典,讓人想入非非,小雪多美,剗襪步香階,去赴一次約會。
久住無雪的南方,很難想像小雪形容,全憑著思緒在飛,有時卻虛渺得無邊無際,遙想那片尚未涉足的遠方,想像經常出神,雲雨不可能的巫山,雪花漫天飛舞,銀妝素裹大地,坐待輕喚小雪的名。

元稹〈小雪十月中〉
莫怪虹無影,如今小雪時。陰陽依上下,寒暑喜分離。
滿月光天漢,長風響樹枝。橫琴對淥醑,猶自斂愁眉。

十一月隆冬,亞熱帶仍有熱氣,遙想北方大雪紛飛,人們瑟縮抖擻,外出的心都沒了,心像喜歡翻滾爛泥的驢馬,對著鬆軟的雪花在猶豫。虛幻的煙花世界,想著雪花飛舞,是撒鹽空中還是柳絮因風,雪裡的黑白世界,只記得陶庵的湖心亭,那一痕、一點、一芥寫的最是空靈。
喜歡作夢出遊,只是幻像難真,愛麗絲夢遊仙境,雪夜瑟縮街角的女孩,當下劃完手中最後的火柴,那眼裡出現的是幻境,還是奶奶真實的笑容。

元稹〈大雪十一月節〉
積陰成大雪,看處亂霏霏。玉管鳴寒夜,披書曉絳帷。
黃鐘隨氣改,鴳鳥不鳴時。何限蒼生類,依依惜暮暉。

冬至的湯圓像月圓,顆顆飽滿圓潤,人們祈求歲月靜好,不就為了周全。過了冬至這天,太陽開始廻向,有人說是回春,那是一年伊始,吃湯圖添歲數,人也該增長智慧。
天行健君子自強,地雖有南北分,但日照從不厚此薄彼,光熱漸漸加強,大雪紛飛後,再厚的積壓都得融化,春天的腳步近了,萬物都將復甦,春暖花開的日子就不遠了?

元稹〈冬至十一月中〉
二氣俱生處,周家正立年。歲星瞻北極,舜日照南天。
拜慶朝金殿,歡娛列綺筵。萬邦歌有道,誰敢動征邊?

聽說臘月小寒天氣,是一年最冷季節,誰都有過經驗,最好的時光也會有不愉快的事件,季節遞邅挪移,老天從不私淑。一年所有的節氣,看不見立竿見影,季節交替更迭,只有自己學會調適,不要讓日子過得刻板,生活才會活出趣味。
有感於白晝漸長,避冬的大雁開始北向,留鳥也開始構築新巢,枝頭梅花發白,山櫻花跟著熱鬧,悄悄為春天舖墊。

元稹〈小寒十二月節〉
小寒連大呂,歡鵲壘新巢。拾食尋河曲,銜紫繞樹梢。
霜鷹近北首,雊雉隱叢茅。莫怪嚴凝切,春冬正月交。

最後的節氣,盡管北國大雪紛飛,南國落羽松才剛褪去羽衣,天南地北不一,送走今年最後的圓月,就得迎接新月。山上的積雪還能夠多厚,都有融化時候,大寒天氣或許真冷,但有幾天冬陽普照,枯寂的土地,都會及時換上新綠。
誰在介意浮雲白日?再難也有消散時候,送走灶神就沒有悔青機會,接著立春又是新年,趕緊掃除穢氣物才有新意。

元稹〈大寒十二月中〉
臘酒自盈樽,金爐獸炭溫。大寒宜近火,無事莫開門。
冬與春交替,星周月詎存?明朝換新律,梅柳待陽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