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位住在河北姓白的老翁,他的兒子白甲在南方當官,已經兩年無音訊,白翁心中甚是思念,卻因路途遙遠難以相見。
某天,白翁家中有遠房親戚丁某來訪。這位丁某懂方術,號稱能互通陰陽兩界,這次前來,說是為了邀請白翁出遊。久違故人邀約,白翁自然不便推辭,只好隨著他外出,奇怪的是,他感覺才出門沒多久,一下就來到了山西,還意外看見他的外甥於此任官,相當神氣的樣子。接著,丁某又說要帶白翁去白甲所任職的官衙。雖然半信半疑,但能見到久違孩兒,白翁自然滿懷欣喜!
到達白甲所在的衙府,白翁往內探頭一看,以為也能看見自己兒子氣宇軒昂的堂堂樣貌,卻赫然看見一隻巨狼擋在路中央!
狼性凶狠,誰都不敢貿然闖入。不過念子心切下,白翁鼓起勇氣向前行進。又進了一道門,眼前所見,可不只是一匹狼而已,整個大堂中竟遍布許多或坐或躺的惡狼!堂上群狼徘徊,背後白骨堆積如山,如此駭人的畫面簡直讓白翁嚇呆了!
聽見外頭騷動,白甲從堂內走了出來,發現居然是父親與丁某來訪,白甲驚喜萬分,趕緊安撫父親與丁某,並遣人準備酒菜,要好好款待遠道而來的親人。
白翁與丁某入席,三人寒暄甚歡,白翁正想詢問那些狼是怎麼回事,這時突然有隻狼叼著一具村民死屍入門,白翁整個人跳了起來,直問:「這是要做什麼!」
想不到白甲竟然不動神色的說:「這是要給廚房做菜用的,有什麼不對嗎?」
白翁不敢置信眼前所見,從狼群環繞到死屍入菜,都叫他心中驚恐萬分。他起身想要離開,走出門卻又被狼群阻道,實在不知如何是好。
正當白翁進退兩難時,忽然兩位身穿金甲的猛士闖入,猛士三兩下制服狼群,並使出一條長長鎖鏈把白甲綑綁起來。白甲一遭鎖鏈捆住,瞬間變成一隻猛虎,奮力掙扎、淒厲痛苦。其中一位猛士原想斬惡虎頭,卻遭另一位猛士阻止,說是時機未到,那位猛士便改拿起大錘猛敲虎牙,虎牙一一掉落,老虎痛不欲生,吼叫聲震得天搖地動。面對這樣離奇的場景,白翁簡直嚇得魂飛魄散──猛然驚醒,才知道這是一場夢!
白翁夢醒後心裡覺得很不踏實,於是把這個怪夢寫下來,要其次子帶去給白甲看,信中不忘勸戒白甲要老實為官。當次子來到白甲府衙時,赫然發現哥哥門牙都掉光,並稱是某月某日落馬摔斷。次子一聽,發現這日期正是父親作夢的那一天,趕緊給哥哥讀信,白甲雖然覺得有些訝異,但卻也不以為意,認為只是單純巧合。
由於當時白甲因行賄而獲任大官,一時飛黃騰達,所以完全不把父親勸誡放當一回事。次子見兄長趨炎附勢,身旁也盡是圍繞一些貪贓枉法、為虎作倀之流,於是苦勸白甲及時回頭,不料卻遭白甲鄙視,笑他住在鄉下破草房裡,哪裡會懂官場之道,甚至還說:升官與否都要靠上頭,只要上頭喜歡便是好官,何需顧慮百姓感受。
次子返家向父親轉告白甲的惡行惡狀。白翁心裡非常難過,只好不斷捐產濟貧以求彌補,甚至祈求上天不要讓惡子的報應連累家中其他人。隔一年,白甲又被舉薦作為吏部官員,眾人來到白家祝賀,白翁卻都稱病不願出來見人,直到有一天聽聞白甲上京任官路上遭強盜洗劫殺害,他才起身焚香感謝神靈給予兒子的報應沒有殃及家人。
其實白甲並沒有真的遇害身亡,他赴官路上遭到那些替百姓報仇雪恨的強盜砍頭,卻又被來自陰間的差使以倒裝方式接上頭顱,勉強苟延殘喘活命。白甲雖然僥倖存活,但自此眼睛只能看到自己的後背,於是就漸為人所淡忘了。反倒是白翁的外甥因政績斐然而被提拔為御史,平步青雲。
最特別的是,這一切事件恰好都應驗了白翁那場離奇的怪夢。
本故事改寫自《聊齋誌異‧夢狼》。蒲松齡擅長透過鬼怪狐仙與光怪陸離的情節諷刺當時社會之弊。這則故事以一場預視的惡夢為背景,藉由狼虎吃人為象徵,說明地方惡吏如何為非作歹、欺壓百姓,即便家人苦口婆心規勸仍一意孤行,最後終遭天道報應自食惡果。
惡狼猛虎令人喪膽,其實貪官汙吏亦同樣可怖。故事中魚肉鄉民之驚悚與可惡,無論古今中外,都值得作為警惕與借鑑。
文/蔡孟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