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洞庭君為女兒的悲苦遭遇傷心不已,也惹得宮內上下都為之啜泣垂淚。
洞庭君見狀趕忙對眾人說:「諸位別哭出聲來,可別讓錢塘君給聽到了。」柳毅聞言感到十分納悶:「敢問錢塘君是何方神聖?」洞庭君答道:「他是我的親弟,以前當過錢塘江長,如今已遭罷官免職了。他生性勇猛易怒,從前唐堯時代鬧過九年的洪水,就是他發怒致災之故。近來他與天將不睦,一氣之下又淹掉五座大山。幸虧上帝念我功德,才勉予寬恕錢塘君的罪過,但卻仍把他拘禁在這裏。我怕要是讓他知道姪女冤屈,那可不得了……」
洞庭君話才說完,忽然宮外傳來一聲巨響,宮殿又被震得搖擺晃動,頓時雲霧沙塵翻湧,只見一條身長千餘尺的赤色巨龍,露出如電目光、血紅舌頭、硃砂鱗甲、火焰鬃毛,脖子繫著金鎖鏈,鎖鏈一頭還纏著一根斷裂的柱子,伴著無數閃電直飛去了,這場面令人為之震懾,讓柳毅一時嚇倒在地。洞庭君嘆了口氣,親自把柳毅扶起,並安撫驚嚇不已的他,然後吩咐屬下擺宴以慰勞柳毅奔波的辛勞。
柳毅酒足飯飽之際,有一人披著紫袍,持著青玉走入宮內,走至洞庭君的左側。洞庭君向柳毅介紹說:「這個就是錢塘君。」錢塘君對柳毅作揖說道:「侄女不幸,遭人虐待,賴您仗義守信傳書,吾等方得替她出氣,大恩大德,實在不知何以言謝!」錢塘君接著回頭對他的哥哥說:「我方才辰時從靈虛殿出發,巳時到達涇陽,午時在那邊戰鬥,未時回到這裏,中途趁隙趕到九重天向玉帝報告。上帝知道侄女的冤屈,便原諒了我的過錯。只是我離開的時候來不及向您報備,驚擾宮內,又冒犯了賓客,心裏慚愧惶恐。」洞庭君問:「你這次傷害了多少無辜生靈?」「六十萬。」「糟蹋莊稼了嗎?」「方圓八百里。」「那個無情義的丈夫在哪裏?」「已經被我一口吞進肚囊裏了。」洞庭君露出不快的神色:「那小子無情無義,確實難以容忍,但你也過於魯莽!所幸玉帝英明,瞭解我女冤情,否則我也是罪責難逃,從今以後,你別再這樣莽撞了!」
錢塘君強點鴛鴦
第二天,洞庭君又在龍宮內的清光閣宴請柳毅。錢塘君藉著酒意,板起了臉,作出一本正經的樣子,對柳毅說道:「我有樁心事想對您說。若您答應,大家相安無事、皆大歡喜;但若您不肯答應,那麼恕我不顧情面了。」柳毅道:「我洗耳恭聽。」
錢塘君接著說道:「我侄女賢淑,卻不幸錯嫁以致蒙恥受辱,如今總算了結圓滿。我打算請求吾兄將她託付給您如此有德之人為妻,我們世代成為親戚,使受恩的人知所回報,我想這不正是君子善始善終的道理嗎?」
柳毅猛然冷笑一聲說:「沒想到錢塘君竟不明事理至此!起初見你斷金鎖,掣玉柱,慷慨去救人於急難,我還認為世上剛直的人,沒有誰及得上你。如今你居然不講道理,仗著魁梧的身軀,強悍的性情,想要逼迫我,這難道就是您認為君子正直的行為嗎?」錢塘君自覺理虧,連忙謝罪:「寡人生長在深宮裏,言語粗疏狂妄,實在失禮。希望您不要因此介意而生嫌隙才好!」柳毅見錢塘君道歉,便不再生氣,當晚倆人又繼續歡暢飲宴。
翌日,柳毅與洞庭君夫婦與順利返家的龍女辭別後,帶著獲贈的奇珍異寶,循原來分開的水路出湖登岸。
柳毅和龍女再續情緣
柳毅回揚州珠寶店裏,賣掉他在龍宮所得的寶物,還沒有賣掉百分之一,已經得到超過百萬的錢財。後來,他娶了個姓張的妻室,不幸不久妻子就死了;又娶了個姓韓的姑娘,幾個月後妻子又因病亡故。單身的柳毅常感寂寞,直想再找一個新的配偶。有個媒人告訴他說:「有位姓盧的小姐,前年嫁給清河張姓,不幸過門不久丈夫就死了。家人不忍眼睜睜地看著她寡居,想選擇一個有品德的人做她的配偶。不知道你可中意嗎?」柳毅沒太多猶豫便答應了這門婚事。
婚後一個多月,有天晚上柳毅細看妻子,覺得面貌很像龍女,可是卻又比龍女嬌媚幾分。過了一年多,妻子懷孕生子。到了孩子滿月這天,她換了衣服,特意濃妝豔飾,含笑對柳毅道:「郎君難道真想不起你我過去的事情了嗎?」
柳毅為妻子的問題感到疑惑,妻子又接著笑道:「其實,我確實是洞庭君的女兒。蒙你從涇河的冤苦中拯救了我。我深感您的恩德,心裏立誓要報答你。不料錢塘叔父問你提親,你卻不答應。後來父母想把我嫁給四川錦江龍君的么子,只是我對你的心志難改,於是閉戶不出剪掉頭髮,以明不再嫁之心志。恰巧您屢屢婚娶,又接連亡妻,我才能有機會實現報答您的恩德。如今能夠與君白頭偕老,我就是死了也沒有遺恨了!還記得您當初答應代我傳書帶信的時候,曾笑著對我說將來回到洞庭,希望不要避不見面。不知道在那個時候,您是不是心裏已經有對我動心了呢?」
柳毅道:「這真是命中註定阿!我在涇河荒涼之地遇見你,你的冤屈確實使我義憤填膺。雖有愛慕,但我仍克制感情,除了代你申冤,其它事情就不多考慮了。當年說希望你不要躲避我,不過是信口之言罷了,怎會真的有什麼想法呢?後來錢塘君強迫我答應婚事時,只因情理說不過去,才激發起我的憤怒。起初我原是以仗義救人為目的,豈有殺死了丈夫而娶他妻子的道理?何況我素來堅持己志,又豈有輕易屈服於他人的道理?如今你是盧家女兒,又住在人間,已非龍女身份,因此與你結婚,就不會違背我的初心。從今以後,我心裏亦無一絲顧慮了。」
兩人終於坦承以對,更加恩愛。後來夫妻倆移住南海,過著幸福美滿的生活。之後柳毅的年齡雖然增加,但容貌狀態卻不見衰老,南海地方的人無不嘖嘖稱奇。
在這個浪漫唯美的傳奇故事中,除了描繪威武的神龍和令人目眩神迷的龍宮等奇幻情節外,很特別的是它將神仙給「凡人化」。神龍雖然法力無邊,卻願意向人類請益求教,例如即便是掌管人間雨水的龍王也想了解火之哲理,而一向性烈衝動的錢塘神龍也仍臣服於君子之道。此外,主角與龍女並非在龍女順利返家後就順理成章進入大圓滿結局,而是在主角的正直推辭以及龍女的守貞堅持之下,多年後才在人間再次相逢成家,這也更突顯了兩人之間的情感是經得起考驗而非只是一時意亂情迷。
蔡孟軒 老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