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不見睫

楚莊王籌畫出兵越國,杜子諫言: 國內剛經戰敗,盜賊仍未平息,遠征恐怕會讓局勢更亂;就像睫毛貼近眼睛,自己卻難看清,若連身邊的危機都忽略,又怎能真正掌握遠方戰局?君王高張的雄心在這個譬喻下被拉回現實——真正的智慧始於面對自身短處,然後才能洞察整體情勢。

目不見睫

「目不見睫」,亦作 「眼不見睫」,最早見於《韓非子.喻老》「能見百步之外,而不能自見其睫。」意思是說,人無自知之明,不能看見自己的過失。

目不見睫

春秋末年,楚莊王意氣風發,胸中盤算著一場新的征戰——目標是越國。朝堂之上,群臣俯首默然,無人敢出聲反對。
就在這時,杜子緩緩上前,面色凝重,開口問道:「大王,我們為什麼要攻打越國呢?」
楚莊王理所當然地答道:「越國內亂,軍隊又弱,正是出兵的好時機。」

杜子聽罷,微微皺眉,語氣平靜卻堅定地說:臣下愚鈍,但心中不免有些擔憂。人的眼睛,雖然可以看得見百步之外的東西,卻看不清自己眼前的睫毛。大王可曾想過?我們的軍隊,剛在秦、晉兩國的戰事中接連失敗,失去大片土地,這不是兵力衰弱的徵兆嗎?國內盜賊四起,莊蹻在邊境作亂,官吏束手無策,這不是政局混亂的象徵嗎?如今我們自身已是弱兵亂政,卻還要起兵伐越,這豈不是只看到遠方的弱點,卻忘了自己近在眼前的危機?

杜子的一席話,如同驚雷擊破寂靜的朝堂。楚莊王面色凝重,低頭沉思良久,最終收回成命,罷兵止戰。

為什麼睫毛明明近在眼前,卻難以被看到?正是因為它太貼近了,近得超出了我們習慣注意的範圍。而人的過失也是如此——越是與自己貼近的缺陷,越容易被忽略。

老子說:「知人者智,自知者明。」能發現他人之短,不算難;能直面自身之失,方是真正的明智。楚莊王若無杜子一語驚醒,輕舉妄動,必將招致國亂身危。正因有人敢直指他的盲點,他才得以回頭自省,避免覆亡之禍。

睫毛與眼角,皆近在眼前,卻難以自見。這種現象,不只是生理上的限制,更是一種深層的人性暗喻—看別人的缺點,我們總是敏銳;看自己的錯誤,卻往往模糊。察覺外界的紛擾容易,但要照見自己心中的迷霧,卻是最難的修行。

目不見睫
  • 視網膜成像的限制:
    睫毛離眼睛太近,已經超出了中央視網膜的清晰區域,只能落在周邊視野,所以我們只能模模糊糊感覺到它的存在,卻很難看清楚細節。
  • 焦距與散焦效應(Defocus):
    人類的眼睛,由於演化的結果,習慣看20公分以上的距離,像閱讀、看遠方;而睫毛這種距離不到一公分的物體,眼睛根本無法精準對焦,因此看起來自然是一片模糊。
  • 大腦視覺抑制(Neural Suppression):
    為了不讓視野裡那些固定不變的小東西(像睫毛、鼻樑)干擾我們,大腦會自動「屏蔽」它們,讓我們能把注意力放在真正需要留意的地方,比如前方的路、動態的人影等。

正是因為這些自然機制,我們才會出現「眼前有近物,反而視若無睹」的現象,而這種生理上的盲區,也恰好呼應了人心——越貼近自己的缺點,越容易習以為常,反而看不見。

在現實生活中,「目不見睫」的情境屢見不鮮——領導者常能察覺部屬之失,卻忽略個人決策上的偏誤;父母苛責子女行為,卻少省為人教養之疏;朋友互相勸戒,卻往往難以反觀己身之過。真正的智者,不只在於識人之短,更在於擁有回望自身的勇氣,從細微的盲點中,折射出謙卑與警醒的光芒。

「目不見睫」,既是生理的侷限,亦是性情的隱喻。在評論世界之前,或許更該低頭審視內在;在論斷他人之前,先正視那道被忽略的陰影。唯有穿越自設的遮蔽,看見未曾磨礪的棱角,才能掌握全貌,讓眼界得以向更遠的方向舒展。

商育滿 博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