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過北宋——南宋詞的新天地

在「靖康恥,猶未雪」的戰鼓聲中,北宋滅亡、南宋上場了。論詞,昔人有「必稱北宋」的,像王國維《人間詞話》稱南宋詞家為「俗子」;但也有重南宋而輕北宋的,朱彝尊的《詞綜》,便肯定「詞至南宋始極其工,至宋季而始極其變。」

〈燕山亭.北行見杏花〉:

裁剪冰綃,輕疊數重,淡著臙脂勻注。新樣靚妝,艷溢香融,羞殺蕊珠宮女。易得凋零,更多少無情風雨。愁苦。閑院落淒涼,幾番春暮。
憑寄離恨重重,這雙燕何曾,會人言語。天遙地遠,萬水千山,知他故宮何處。怎不思量,除夢裏有時曾去。無據,和夢也新來不做。

天搖地動!北宋滅亡了

走過北宋——南宋詞的新天地

昔人論詞,對於南、北宋的詞往往互有軒輊。有「必稱北宋」的,像王國維《人間詞話》稱南宋詞家為「俗子」;也有重南宋而輕北宋的,像朱彝尊《詞綜》認為「詞至南宋始極其工,至宋季而始極其變。」如果我們從詞壇的發展概況來說,詞至南宋確實是達到了極盛的地步。一方面是數量極多;另方面是種類極多。從基本上說,北宋詞是言情的,雖然其中蘇軾也曾發鏜鞳巨音,但畢竟是屬於少數;反觀南宋,則由於特殊的社會條件,出現了許多齊聲鳴奏的異調。
像是慷慨激昂、憂國憂民的悲憤詞,陶情山水的隱逸詞,以及分別以記遊、記事、贈別、慶弔、花鳥、蟲魚、宮室、玩好、服飾……為題材、琳琅滿目的「應社」詞(文人結社,歡聚酬唱地作詞),各種類型的詞作,造就了詞壇上品類繁盛的熱鬧局面,甚至還出現反映文人「清脫雅致」生活的「清空」新審美標準。

從南宋詞的思想內容來說,像辛棄疾那種如蛟龍般翻騰詞海的英雄詞,或是如李清照、劉辰翁等充滿傷懷故國之情的深情之作等,確實是比北宋詞開拓多了。「國家不幸詩家幸,賦到滄桑句便工」的說法或許太殘忍;但特殊的歷史背景、社會因素,確實造就了南宋詞壇的一番盛況。
不過「極盛」的另一面,也就意味著「漸衰」的開始。
詞家認為正統的「婉約」詞風在南宋,已經從北宋多自然興感朝著南宋重思力安排,而講求格律與精巧雅化的「雅詞」方向發展了。其實北宋末、集婉約派以及詞法大成的周邦彥,就已經開始出現「技巧有餘,真情不足」的雕琢鏤刻痕跡了;到了南宋,偏安日久、政權日穩、文恬武嬉,更興起了「應社」風氣,雖然其間曾有辛棄疾慷慨宕跌的豪放之風,但不久就被百年歌舞、百年酣醉的湖山清賞、風月吟弄所取代了。文人們互相結社酬唱應和,競相過著豪奢又有清脫品味的生活。凡早春探梅、清明踏青、暮春賞花、夏夜泛舟、中秋玩月、重陽採菊……等數不盡的賞心樂事,都成為他們生活的重心。

《齊東野語》曾經記載張鎡「牡丹會」的盛況,可以窺見南宋文人生活之一斑。
張鎡以能詩與士大夫遊,其園邸、樂妓、服飾之美都甲天下,他和文人的聚會稱為「牡丹會」。當賓客坐定以後,先捲簾、香味從屋內飄出,群妓送上酒肴,並有十女穿著白衣、頭飾與衣領上都簪著牡丹花,手上執板奏歌以助興。歌罷樂手退場,大家依舊垂簾談論。一陣子後又有飄香,另外十女穿戴不同的衣裳和牡丹花依序獻酒唱歌。大抵簪白花就穿紫衣,簪紫花就著鵝黃衣,黃花就紅衣,這樣喝十盅酒而十換花與衣。酒罷,歌者樂者幾百人一齊列隊送客。滿屋燭光、香霧與歌吹,賓客如在仙宮遊玩。


富貴華靡、高雅清脫的生活情致,影響了對詞的「雅化」要求

走過北宋——南宋詞的新天地

相應於如此「清脫雅致」生活的是:南宋詞壇出現了「清空」的審美要求。姜夔等人繼承周邦彥的格律雅詞左右了詞壇數百年,直到南宋末季周密、吳文英等,雕琢之風仍未衰減。
南宋詞壇不僅內容種類繁多,分工也愈趨精細。
南宋詞壇凡所有可以用詩、文表述的內容,無不可作為填詞的題材。
這樣一方面可以脫出詞的狹隘言情限制,但卻也因為是文人的歡聚酬唱之作,而不免有務為奇譎、搜索枯腸的「真情不足」之嘆。
所以在南宋詞風走向尖新纖巧、格律雅正的同時,詞人之才高者固然可以賦兼比興、寄意深遠,卻也不免流於刻畫藻繪;至於才下者,那就更是聲多嬋媛、意多柔靡,而難有真情出乎其中了。長此以往,不僅詞興枯竭,也造成了詞風不振。

所以在南宋詞風走向尖新纖巧、格律雅正的同時,詞人之才高者固然可以賦兼比興、寄意深遠,卻也不免流於刻畫藻繪;至於才下者,那就更是聲多嬋媛、意多柔靡,而難有真情出乎其中了。長此以往,不僅詞興枯竭,也造成了詞風不振。


北宋詞以自然取勝,南宋詞以工麗見長

走過北宋——南宋詞的新天地

張麗珠 教授